Monday, March 16, 2009

My forum no. 11 外婆的小屋

外婆的小屋

我的外婆是一个传统的二十世纪中国女性,她勤劳节俭,开朗直率。从珠江三角洲顺德县的一个贫穷的村姑,到广州西关的普通家庭妇女,她中年丧夫,自己一手带大七个儿女,一生坎坷,走过了整整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,历尽了人生的冷暖,看遍了一百年的社会沧桑,一个月前,她走了,离开了我们。

对于外婆的回忆,离不开她那间住了半个世纪的小屋。那是一间坐落于广州西关十八甫南路,占地只有9平方米的两层居所,相信是建于上世纪初二次大战前的简易排屋,四五家连着排在路边,每家有自己的进门,但紧挨着外婆家南边墙的另一家房子倒塌了,只剩下一堆残垣断瓦,被用砖砌成的围墙围起来,有一人多高,不知那块地是谁的,那些年来一直空置着。这样一来,外婆的屋子南面就可以有窗户了,那扇窗子正好开在灶头上面,虽然对着那些破砖头,但整个房子就亮堂多了!

十八甫南路是广州西关典型的旧马路,虽然能双向行车,但路面也不到十米宽,马路两边都没有骑楼,下雨就无瓦遮头,路边也没有绿化带,只是偶尔有的人家门前种了棵小树,路上没有大商店,均以两三层高的旧式民居为主,也有零星的几家小店铺,都是下铺上居,马路边的人行道很窄,约只有两米多宽,外婆的家门和人行道只有一砖高的门坎相隔。推开那两扇薄薄的木门,九平米的房子就一览无遗了:门右边就是做饭的地方,一个煤炉,旁边是水龙头和切菜板,角落放张矮凳子以备扇炉子时可以坐着;门左边先是一把木凳,然后就竖着一把竹梯子,像电工用的那种,用来爬上二楼用的,梯子下面横放着外婆的床,其实那是一头用米缸,另一头用板凳支起来的一块板,白天是椅子,夜晚是床,两边堆满了被子和衣服,床和炉灶之间约有一米多之宽,放了一张吃饭的小圆桌;房子两面是门,也即是推开了当街的大门,隔着吃饭的圆桌,桌子后面就是另一扇门,我们叫它后门,门外是一条青石板路面只有两米宽的小巷;外婆的小屋内均为木结构,爬上大门左边的那把竹梯子,就上了“二楼”,楼面是木板搭建的,离金字形的屋顶还有三米多,在上面站立是没有问题的,只是空间太小,东南西北每面的墙均不到三米宽,外婆又在东面和南面沿墙L 形地用大木板支起两张床,床下是几口大箱子,里面放着外婆的所有家当,而一边的床上还支起一把小梯,因为上面还有半层木板楼,我们叫小三楼,爬上去只能坐着或躺着。整个房子没有浴室和厕所,马路对面有一座公厕,洗衣服就打开后门, 在青石板地的小巷边洗,七十年代中期以前,那里没有自来水,街坊们共用路边的一口水井。

外婆的生日是正月初七,所以每年春节那个星期,我们都会去她那里两次,先是去拜年,外婆会给每个孙子孙女两毛钱的利市红包,然后初七那天大家都聚到她的小屋吃一顿饭,那真是热闹,大姨妈一家六口,舅舅一家三人,三姨妈家五口,四姨妈家四人,我们家四口,还有八姨,好一个大家庭聚会,大人里外两层围着那张圆形饭桌吃,小孩统统拿着饭碗上楼去吃,寒冬腊月,但如果不太冷,饭前饭后我们都会坐到大街上来玩或聊天,
在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,物质供应奇缺,鱼肉油粮食全部凭票限额供应,饭碗里有两块肉就是盛宴,那个时候不在乎吃什么,能聚在一起热闹一番,就能把生活的喜悦和亲情的愉快一一品尝。

从外婆的小屋往南走二十多米,就是沿着珠江的六二三路。因广州6.23起义在此地发生而得名。江的另一边是沙面岛,岛上都是西式建筑,解放前的沙面,就是“华人与狗,不得入内”的外国租界。六七十年代的时候,珠江上还有很多艇家,即水上人,他们的家就在船上,白天打鱼,入夜时在岸边叫卖艇仔粥和炒田螺,让江边顿时充满了浓浓的南国气息,广州的旧城西关,正是江水轻流船影频,砖屋小街荔香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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